第一部
八月秋風繫春霖
一隻鷹停在樹梢上。
這是棵很漂亮的樹,樹上結滿了豐碩的果實,沒有一片葉子,有的只有各式各樣的果子。
當然,這些果子不是種出來的,是人結上去的。
再來看這隻鷹,牠的羽翼很豐滿,可惜豐滿的無法飛翔;牠的眼很亮,神韻很銳利,像把刀子,只要有誰敢欺侮牠,牠定會兇猛的啄上一口;牠的神情很傲, 傲的瞧不起任何人,連給牠食物的主人,牠都瞧不起; 牠站的很筆挺,像統領萬軍的君王在俯看他占領來的疆土。牠不屑樹上的果物;就如同牠跟本不屑被眷養著一樣。
這是座很大的落院,有著各式的百花亭榭, 精緻雄偉的雕樑畫棟, 一幢又一幢的內院, 一隅又一隅的河塘,這裡已不僅像個宮廷,簡直可比京城內的皇殿。
此處是戶很有名,也很不有名的私家產業,說它富可敵國,然大京沒有一戶百姓是知道這兒的,就連當今聖上,也不知有此處。 但在武道上,只要提起 『秋 家』, 即便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
現下,這大落院裡,有股窒悶的氣息。秋家的老爺不知去向,只聽見三兩哭音從落院最荒涼、最幽淨一處傳來。
黃衣的少年早已站在庭院裡許久,他不看別處,只是瞪著那隻鷹猛瞧,他看著那隻鷹的眼神,就像是在看自己一般。陣陣的哭音傳來,他的雙手則越緊的背負在身後。
落院中傳來一陣咆嘯 。
「八月呢? 把八月給我找來,娘就快不行了,他還在外面磨蹭什麼?」
出聲的,彷彿是這座宅院裡最具權勢的人。他的命令,從來沒有人敢違背;若說有誰敢觸怒他的,那恐怕也只有他口中那位被喚做八月的人。
黃衣少年似呼沒有被咆嘯聲憾動,他看著鷹,也看著圍在鷹身旁的樹。那些樹很特別,樹身很白,像被人包了一層乳色綢緞似的;樹上沒有一片綠葉,樹上的葉子片片都像吐血般的殷紅,若有人跟你說這樹是餵血的,你似乎無法不去相信。他很愛看那頭鷹,也很愛看這一片林,秋九月知道,所以他來到這兒找他。
他永遠都不懂,不懂眼前的黃衣少年在注視這兩樣事物時,正思考著些什麼?對這親二哥,他什麼都了解,確唯獨這件事,是他怎麼想都想不透的。當然,他也不會出口問,他總覺得,要是二哥想說,自然會告訴他。
「想必你已聽到大哥的叫喚。」 冰冷的語調從秋九月口中吐出。
黃衣少年沒有回應,他還是很專注的盯著那頭鷹,鷹被他看得很不安,開始鼓動著翅。平常牠不會那麼暴躁,也不會做出這麼蠢的行為,因為明知自個兒的腳已被鏈在樹梢上,牠就是連動都懶得動的。但只要黃衣少年注視牠的時間愈長,牠就愈不安,愈想擺脫那道熾熱的目光。
黃衣少年看著那雙震動的翅膀,雙眼竟像流星般的閃耀了一下。
轉身,他開了口 :「你身後揹的劍,可否借我用上一用?」
秋九月狐疑的看著他,劍還是遞到了他的手上。
嗆啷!
鷹腳上的鏈已斷,牠看了看黃衣少年,卻不敢獨自飛去。黃衣少年將劍遞回了去,再看秋九月一眼,他露出顯少展露的笑容,隨後就踏出這塊落院,毅然絕然地,不再回頭。那隻鷹,振翅沖上了天際,長嘯著,盤旋幾圈,隨即俯衝而下,停在黃衣少年的肩胛上,一鷹一人,就這樣慢慢消失在這座庭院裡。
霧漸漸聚攏了起來,秋九月還無法回神,他只能看著他的二哥離去,喉頭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制止,他只是這樣盯著。深院傳來的哭聲持續,霧顯得更濃更厚,樹上似血的楓葉,翩翩地緩緩飄落。
一個人氣急敗壞的從院中走來。
「八月呢?怎麼去叫個人,你自己也跟著杵在這兒!」
秋九月沒有說話,他將劍收回鞘裡,轉身往落院的另一頭走去,他沒有二哥那麼勇敢,他還是要見娘最後一面的。
秋七月看著莫名奇妙的小弟,再看了看落下的楓紅,也知道他養的那頭鷹早已不見,不過,現在他都沒有空理這些,秋家的產業是他的,他必須撐起,至於八月,隨他愛怎麼樣,就怎麼樣吧!
* * *
一隻蝴蝶躺在花上。
幾隻毛蟲正分食著這美麗的軀體,蝴蝶是那麼地漂亮,可是牠卻也那麼地脆弱,牠是否也可以是美麗且強壯的?被保護中的蝴蝶,生命就不會那麼短暫,那能保護自己的蝴蝶,生命是否就是永恆?
這裡是一個很私密的島嶼,不僅鮮花多,蝶兒更多;這裡的主人覺得養花不僅是要給自己欣賞,有蝴蝶要採的花,才是真正最漂亮的花。所以他養花,也養蝴蝶,當然有這些植物動物的點綴下,這座島無疑是豔麗且芬芳的。
島很特別,它不是在海中,而是在山裡。因為這裡的主人認為海中的島嶼到處都是,並不稀奇;而山中的島,唯獨只有這處,也唯獨只有他才能造起,所以他將島設在這裡。島的四方都是大川環繞,山裡的靈氣好似都集中到此地,所以除了這座島之外,這座山貧脊的可憐,貧乏的令人無法想像;它就像座廢棄的墳場,滿山的焦林,就像被大火焚過沒有一絲生氣,然而所有的生命,卻好似都被吸附在這座深山的島嶼當中。
島中的主人,是孔孟思想主義者,奇特的是,他的作風,好像和他的信條無關。
他的脾氣很好,待人也很和氣,所以屬下都不會不敢親近他。他當然也有嚴厲的時候,當一個人做錯事時,他就會很嚴厲,他覺得犯錯就得罰,並不是一句認錯就能原諒,需要留下教訓,來提醒當事者;當你重犯時,他卻不再罰你,他會微笑的跟你說道理,等你都明白之後,他還會盡情的款待你,等到你痛哭流涕的保證不會再犯錯時,他就會賜你死,因為只有死人,才不會再犯相同的錯,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,常常教人莫要犯錯。
所以現在留在他身邊的人,都很少再犯錯,因為流血的例子,他們已看得多,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,該如何讓主子不發怒、不發愁,只要主子開心,他們就能過好日子。
從來沒有人敢反抗他們的主子,他們心中都沒有對主子有些許的報怨或憤怒,因為他們也覺得主子做事很有道理,他們就像是被保護的蝴蝶,既然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,退而求其次的,他們寧願當隻被保護的蝴蝶,因為無論如何,總比當沒被保護的蝴蝶,來的活的久,活的舒適。
今日,他們的主子,還是穿著淡紫色的紗袍,主子無時無刻看起來,都是那麼的高貴,舉手頭足間,都是那麼的優雅,說話也是像唱歌般的好聽,他的一舉一動,都是無可挑剔,他,就等於完美。
清晨的霧很重、很濃,一近午時,就會漸漸的退散。一頂轎子已經放在花園裡,轎身很小,,只能容納一人;轎座華麗,是用上等鳳身龍爪的大紅絲緞製成,轎把是純金打造,兩旁各有一位轎夫直挺的站立著,他們可不是你想像中健壯的小夥子,反觀他們臉上的皺紋,已經深到令人看不出他們的表情,精亮的雙眼,也被垂下的眼肉覆蓋住,他倆看起來,就是平平淡淡的抬轎老人,四隻乾扁黝黑的手臂,和黃金的轎把,形成強烈的對比。不過若在這四隻手臂和黃金中擇其一的話,這位主子,當然毫不考慮的,選擇這四隻手,因為這四隻手,遠比黃金還要來的有用很多。
這天,島上的主子好像要來一趟遠行,歸期仍未決定,下屬們也沒有任何疑問,不管主子吩咐什麼,他們只要照做就絕不會錯!
正午時分,轎子就已出發,向著孔孟學院的方向前進 。
不過坐轎之人,並不急著趕路。他的轎子走的很慢,轎身很穩,連晃動都沒有晃動,這樣轎中的人,才會坐得舒服。現在你總知道,這四隻手臂,對他來說很重要,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出島,沒有人知道他為何要慢慢地走,也許他想好好欣賞沿途的風光。
乘轎走了好多天,沿路上,並沒有任何新奇的事物,能讓他好奇的停下。慢慢地,轎子進入了一大片楓葉林,霧漸漸的從四方聚攏,越深入林子,霧越濃厚,轎子還是很平穩的行走,兩位轎夫的步伐很輕、也很穩,像蜻蜓點著水面般。
林中傳來一聲鷹的長嘯,一聲長而深幽的蕭聲,隨著嘯聲的消失而湧出,這蕭聲沒有什麼旋律,旋律不動聽,但就是能吸引人;就像是演唱者伴奏的樂器,蕭不是主角,蕭聲停後的嘆息才是主樂,這好不容易的一聲嘆息,才最是動聽,憑任何樂器的聲音,都不會比此人的聲音來的好聽,轎中之人是這麼的想的。
轎子一直往蕭聲的來源前進,直到濃濃的白霧下,露出個人形,方才停下。
轎中的人,一直瞧著那道背影,那個人,彷彿不將轎裡的人當成活物,他只是收起了手中的蕭,拍了拍身旁低著頭在嚼草的馬兒,眼神轉而凝結在楓紅的葉上。
轎中的人兒開始覺得很有趣,也開始欣賞起這樣的畫面來,停在那人身上的鷹很驕傲,那頭鷹不時望著轎子瞪著,精亮的鷹眼,像在看透什麼獵物一樣。轎中的人,只對眼前身著淡黃衣衫的男人感興趣,不過要確認那人是否真的有趣?也要等說上話之後,才能斷言。
他輕輕彈了一下手指,轎緩緩的被放下,一隻乾枯的手,撩起了轎簾,他就像仙人般的,從轎裡走出,風輕輕的吹起他身後的披肩,淡紫的髮也輕輕被吹起,他心情愉悅的笑出聲來。
黃衫男子這才將視線放在那人身上,他沒有笑,眼光像那隻鷹般,銳利的看著眼前的男人,他不像這男人那樣的儒雅俊美,可是他卻有玉樹臨風的瀟灑,他的眼神很深廣,不只有鷹的銳利,也像海那般的深沉。他身上散發的氣息,也不只有一種,他身上有帝王開疆般的雄才,也有軍師佈局般的睿智,最重要的是,那張緊閉著的嘴,看起來就像詩人得志般,笑的內斂,叫人舒服。
轎裡走出的男人,決定打破沉默,他講的第一句話,也很妙,明明是沒見過面的兩人,對話竟是這般滑稽。
「是你。」 紫衫麗人似問似答的笑說著。
「是我。」 他回答的也很簡單。
「我可不識得你。」 這次他笑的更甜,說的話也更出人意料。
「你的確不識得我。」 他回答的更乾脆,若是平常的人,早已呆佇在那兒。
「有沒有人說過,你這人很無趣?」 他這次笑的更燦爛了,好似想看眼前之人出糗。
「有沒有人說過,你這人很不會說話?」 他的嘴這次卻尖銳了起來,他也不是個會示弱的人。
「你是頭一個。」
「你也是頭一個。」
現在黃衫男子的嘴角,終於上揚了上來,他的眼,還依舊定在對方臉上,對方這次,卻笑得連腰都彎了下去,他又道:
「我現在覺得你很有趣了。」
語畢,黃衫男子宏亮的笑聲,立即響片整座楓林,他有生以來,頭一次笑的那麼順暢,那麼開懷。
笑完,他有意的看了對方一眼,紫衫麗人立即調皮的對他眨了眨眼。
他隨口問道:「有沒有人稱讚過你,漂亮的不食人間煙火?」
他聽了怔了一下,這句有點超過他的預料之外,不過他也回了:
「有沒有人,曾為你的甜嘴而心甘情願?」
黃衫男子斂起笑容,正經的回道:「那應天風秋八月,便是你的第一人。」
他聽了也收起玩笑的心態,說著:「碧海春霖杜鳳兒,也是你的第一人。」
從這天起,他們便成為朋友,只要日子多過一天,他們的友情便好過一天;可惜兩人都很忙,兩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,兩人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,不過當每年的這個時候,他們都會抽空,到這第一次相遇的楓林,來聊聊心事。
每次見面,兩人對彼此的感覺更加在意,都覺得更了解對方,也覺得更不認識對方;因為每次談的話題都不同,對方的回答也不同,彼此給對方的讚賞,也越來越濃。
今年,他們又相遇在這片楓林,今年的杜鳳兒,變得比以往都要更加的可愛;今年的秋八月,也變得比以往都要更加的迷人。他們每年談的話,都很投機,聊到彼此都對對方依依不捨,但最終,他們誓必要回到個自的地方,忙著個自兒的事。今年,真的比以往都不相同。
杜鳳兒嘟著嘴,轉身不再說話,秋八月望著楓葉,也沒再理他,兩人就這樣耗在這片楓林。那隻鷹在,那隻馬,也還低著頭吃草,兩個抬轎的老人,也杵在一旁,他們沒有看過這樣的主子,也沒看過主子,可以這麼跟一個人這樣地撒嬌,他們沒有很驚訝,他們終身只希望主子能過得好,過得開心。
現下杜鳳兒挽起他的衣襬,輕盈的躍在馬上,馬兒對他,就像對著自己的主人一般,他溫馴的把頭轉過去,磨蹭著杜鳳兒的手,杜鳳兒拍了拍牠,靠在牠耳邊對牠說道:「你的主人氣惱我,你莫要像他一般。」 馬兒像聽得懂他話兒似的,輕輕嘶鳴了一聲,慢慢的走過去頂了頂秋八月的背脊。
馬背上的杜鳳兒,看著這一幕,又笑的合不攏嘴,秋八月看著他,沒輒的搖著頭:「你非得凡事都問的那麼的明白?那麼的清楚嗎?」
杜鳳兒拍了拍馬兒,馬兒替他點了點頭,秋八月鐵下心腸道:「無論你問我什麼,我都回答,就這件事不行。」
杜鳳兒還在看他,他轉身走進杜鳳兒的轎子,不繼續僵持在這話題上,杜鳳兒的臉,像洩了氣的皮球般,沒了笑容。他想不通,每次問及秋八月為何如此看著這片楓林時?他都不再說話,秋八月看楓的態度,都非常的虔成,還帶了股秋天的哀傷,這一定有什麼含意,他不懂為什麼秋八月這麼喜歡看楓?這麼喜歡這片楓林?今天,他覺得他再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,杜鳳兒鐵下了心,若是他問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,他就再也不回孔孟學院了,他要跟著秋八月,黏著他,直到他煩、他膩、他情願說了為止。
當下,很好笑的是 -
杜鳳兒騎著他的馬前行,秋八月就乘著他的轎子上路,兩人本來一年才見一次面,現兒個卻成天黏在一起,杜鳳兒越問,秋八月的口風就越緊,後來兩人已經不再這話題上爭辯,兩人都過了一段好浪漫又舒服的日子,不知道這種日子能持續多久? 是不是等秋八月說出答案之後,這段消遙的日子就得結束?那我想大家都不會想讓杜鳳兒稱心如意吧!
2010年2月21日 星期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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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秋八月快劍一揮便收服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鷹兄,自此綑住鷹兄的不是真實的鎖鍊,而是心服兩個字。
回覆刪除丹楓招搖的季節,秋八月與杜鳳兒相遇,莫名其妙的幾句對話開展一段莫逆於心的情誼,一如這個熱情如火的季節。
由一隻鷹,一隻蝶,帶入兩人身世背景,細膩非常,氣勢亦非常,雖未見其人,其人卻似在眼前。
秋八月不是有問必答之人,沒把他問跑是杜鳳兒的能耐。杜鳳兒也不是死纏爛打之人,四個轎夫想必看傻了眼,他們嬌貴的主子什麼時候竟也會拉下臉黏著一個人不放?感覺上答案呼之欲出,亦是山雨欲來前兆,兩人愜意偕遊的日子恐怕不多了。
對於天宇的人物是全然陌生的,有時會因為拜讀衍生文,按耐不住好奇心,搜尋一下主角的樣貌。只記得,看到造天筆和一好漢的模樣時,有點被驚嚇到了><"(喂)
造天筆啊~~~可以拜託你柔弱一點嗎?不然很難想像淚眼婆娑的你如何惹人憐愛(要求太過了你)
所以呢,收下這文之後,不敢胡亂搜圖一觀究竟,是說改掉手賤的毛病真不容易啊!但是,好一陣子舞大少的MSN圖像就是杜鳳兒(呆豬竟然問他是不是疏樓龍宿),很好,可以確定主角之一是翩翩佳公子,那另一個呢?某日還是不小心在TV的重播看到了,真的不敢相信那是秋八月,我以為他是外型粗,瀟灑不羈那一型的(你是想說邊幅不修吧)
結論就是在豬眼睛裏,兩位主角是這樣子的:
秋八月頭腦像臥江子,氣質像紫錦囊的隱世高人
杜鳳兒個性像步懷真,相貌很素還真(汝確定這三個字是形容詞?)
總之,很有趣的一對